一瓶北冰洋里插几根吸管才算过伏天 08
叶修终于见到王杰希的时候，后者已经濒临困死。
他站在王杰希的小公寓玄关上。这整件事发生前，在自己的时间线，尚未鼓起勇气回家报道的叶修曾经在这儿赖了一个星期（但屋里摆设稍有不同，他猜测这不是他们生活的那个世界）。他的视线投过去，王杰希窝在沙发里看海洋纪录片，目光呆滞。“看这个干嘛？”叶修熟门熟路走进来，“你应该看空中飞禽纪录片，极乐鸟长得可像你了，知道吗。”王杰希这个人确实有点扑朔迷离，叶修甚至觉得哪天一推门看到他在观赏快手主播喊麦，手机里传来颇有节奏的“抽烟只抽煊赫门，我一生只爱一个人”，自己也不会十分惊讶。
这一串话像对暗号似的，王杰希终于舍得把眼皮掀开来看他。“叶修？”他问，声音充满困倦的水汽，语气还有一点动摇，叶修此时戴着八百公里厚的滤镜，从中提取出一些委屈巴巴，感到非常受用。
“是我。老王同志，总算见到你了。”他微笑着，试图耍帅，心中小人却松松垮垮，哭得像一眼趵突泉。
叶修对科学家老王说过，会认出他自己的那个王杰希，不靠证据，光凭感觉。在经历了王杰希乐园之后，他精神麻木，老眼昏花，对这件事变得不是特别有把握。但身处此时此刻他发现这是真的，对上脸就知道，纵然大家都是大小眼，只有和眼前的这个人好像跨过了漫长的时光，在宇宙的一角，窗外是相比起地球视角过于巨大的太阳——凑合着久别重逢。
王杰希给他让出半个沙发，叶修坐下来，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电视，思考怎么开口。屏幕上游过汹涌的鱼群，王杰希突然说：“这种鱼我吃过。”
叶修顺着话头问：“什么时候吃的？”
“有一回打完蓝雨，跟喻文州他们去的海产店。”
这类熟悉的对话让叶修如沐春风，甚至觉得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回到了被国家队征召前的日子。而王杰希说着这句，声音却越来越小，两眼一闭，歪在他肩膀上睡过去了。叶修惊了，世界上怎么会有心这么大的傻逼？他害怕对方壳子里又换人，急忙把人抓起来摇晃，晃也是轻轻的——王杰希睡得不好，偶有头痛的毛病。他们八年来前后算一算通光同居过大约两周，别墅里有一回大家观看了叶修喊人起床，领队播放一些轻柔音乐，音量渐大，辅以温柔的拍打：老王，老王，起床啦。大家观看这一幕队友情深，只感到gay得离奇，gay得无处可说。彼时黄少天犹豫道：母猴乙烯，我问一个冒昧的问题，你俩是不是搞基呢？
“别晃，别晃。”王杰希勉强撑开眼睛。
还没等他把眼睛睁到不一样大，突然间一阵地动山摇，把他咣当晃进了叶修怀里，叶修稀里哗啦搂住了他的肩背，外面传来爆炸声，持续放烟花声。“这什么，宇宙地震带？”叶修紧紧抓着人胳膊，只见窗外有栋房子飞起来又掉下，一切平静之后，他们放开彼此，有点尴尬，王杰希从他怀里爬起来，踉踉跄跄打开门，底下是万丈悬崖。
他脸上真情流露，对（这个世界的）自己的房子感到非常惋惜，外面有不知名的雾气缠绕着他的手臂，叶修也走过去——这一幕莫名其妙地让他觉得，王杰希马上会变成鸟人飞走。
“我从小开始看到这种高处，会想要跳下去。但这不是自毁心理吧——”王杰希把头转过来，对他说，“我一直觉得其实我会飞。”
“现在你知道是事实了。”
“骑龙的感觉不错。”
“是不是流连忘返，甚至不想回来。”叶修想起龙骑士的世界有个全宇宙最体贴入微的叶修，登时大醋特醋。但他随后想起自己在第一个世界里神志不清啃了龙骑士老王的脖子（实际上又是竞赛队小王的脖子），十分心虚，生怕龙骑士老叶跟穿过去一日骑龙游的自家老王提过他差点被ntr的事，社会太复杂了，宇宙里四处都是陷阱。
“不至于。”王杰希回答，最终无法直视着叶修说出下半句，移开了目光，“还是想要原装的吧。”
“那我挺高兴，”叶修说，“毕竟所有的叶修都比我厉害。”
“所有的王杰希也都比我厉害。”
“也别太谦虚了老王，他们不如咱俩打游戏厉害。”叶修不大赞同他的妄自菲薄。
“我不是说……”王杰希筛选措辞，以免对两个人的自尊心造成伤害，“不是说职业方面的厉害。”
叶修罕见地沉默了：“……如果你说的是那个进度，那咱俩确实不行。”
气氛开始不对劲起来。
“那就赶上吧。”王杰希灵光一闪，说走就走，回到屋里，从冰箱掏了个罐装可乐，可乐壁触到他温热的手立刻液化出一些小水珠，王杰希呲一声掀了拉环，又返回来，捞起叶修的手，湿嗒嗒顺着无名指往里一薅，他困得满眼红血丝，在这个悬空的房子里，在巨大的夕阳笼罩下，在冰箱前，用一种中午吃盖浇饭的语气宣布：“行了，现在咱俩结婚了。”
这只朴实的戒指刚从冰箱里产生，叶修无名指冰冰凉，心里也冰冰凉。
王杰希看他不太满意，又承诺道：“环境有限，以后补上，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要不就再喝个交杯酒。”
“盖个戳吧。你有没有跟别的我盖戳？”叶修想了想，淳朴地摸了摸戒指说，“我的意思是我相信你不会的，但我觉得我自己可能不是什么好人。”
“我没有。”王杰希说，“你是个好人。发完这张好人卡他凑过来，一脸推新地图的表情。他们第一回离得这么近，叶修想，这人怎么每个世界都这么主动，又想，他睫毛挺长的，大小眼也可爱。然后这双大小眼闭上了，叶修眼前再也无法聚焦。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家门口，悬崖边，此时此刻仿佛100个世界的叶修每人借给他一个狗胆，致使他一只手徐徐探入，在王杰希腰上的皮肤摩挲。
叶修终于退开来的时候看到夕阳从对方的发顶落下来，浇在皮肤上，王杰希眼神发亮，估计这么一搞是不再困了。他急忙拉开一点距离，抽出手，以免擦枪走火，他们什么都不能做，如果在重要的特殊时刻突然穿越，换了别的叶修过来，他可能会尖叫着在宇宙尽头表演自杀。
叶修得出了结论：事情必须早点结束。并为此干劲十足。
他分析道：“好在我们是处在循环的几天时间里，算是死胡同，不会严重影响到国家队的比赛，事情结束再接着训练就行了。”
王杰希点点头，“他们有事要我们办，但是不能明说，得靠我们自己去猜。我注意到了一个疑点，一个戴眼镜的科学家你，跟我说，被枪打死的另有其人。”
果然是这样，叶修想，他在接吻之后不需要任何过渡就可以开始谈论公事。王杰希这人一向有点公事私办，比如调情的时候顺便下团本（其实是下团本顺便吵嘴，叶修的脑补已经开始本末倒置）。但是这个时候又有一点不同了——叶修设想过做了多年朋友的人突然开始谈恋爱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根本没有区别，但当然还是有区别的：他们曾经的熟悉感奇迹般隐去了不少，王杰希由于对他态度的微妙转变，回应也变得不同，对叶修来说，他仍然是他，认识很多年也没有完全摸透的魔术师，同时正在渐渐成为一个崭新的人。
“你别老看我，”王杰希打断他的晃神，“听见我说话了吗。”
“听见了，你说被枪打死的另有其人。”
叶修重复完这一遍，突然像脑子被丢进冰水里。在此之前，我他妈根本不认识你。不到17岁的生物竞赛队小王，用25岁的王杰希的脸露出焦虑的表情，搓着手指（这是他自己的习惯，不属于电竞选手王杰希），他掏心掏肺地说：上一个世界里，你死了，死得很惨，我还来不及看又突然眼冒白光，传送器一样，嗖地穿过来。
“死的人是我，”叶修醍醐灌顶，又轻声重复了一遍，“那个死的人是我。”
他说这话听起来比较像一个神经病。王杰希忍不住笑，叶修正经说话呢，被他笑得心痒痒，他想这是什么狗屁效率，怪不得不能允许办公室恋爱，等这事解决了，第一件事要颁布国家队恋爱禁止条例（他忘了把自己算进去）。
“大家要救那个死掉的叶修，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做，但是我们会知道的。”叶修三下五除二把情况给他一说。见到原装的王杰希像一次充电，他大脑清明，思维迅如闪电，智商提升四百二。
不远处风云开始变色。已经日益熟悉的穿越前的直感升腾在身体里，此时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王杰希抓住他的肩膀，说：“叶修，下次见面给我带那个厨子的我做的……”
叶修用嘴堵住他的话，分开的时候发出啵的一声。
“这种时候这样就行了，求求您不要立flag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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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第一次穿越遇见沧桑性感的科学家老叶，心中大胆猜测自己进入了同人世界（虽然现实随后打了他的脸，但这跟同人世界又有什么区别呢，王杰希想）。他刚知晓了叶修那边的大致发展，十分庆幸自己没有甫一穿越就看到某个叶修惨死的尸体，不知道是哪个王杰希接替17岁小王承受了这等苦差事。他无暇去想，此刻他同样身担重任，站在一片青草坡上，手里握一把黑伞。雨幕绵延数里，身边传来稀稀拉拉的啜泣声。
他心里有了猜测，但缓缓抬起头看向人群当中黑纱和棺木时，仍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身在葬礼的人群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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