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北冰洋里插几根吸管才算过伏天 06
王杰希觉得很困惑。
一秒钟前还在对自己说走路小点声儿，别吵到黄鼠狼的叶修下一秒就大喊着不许动抓住了自己的胳膊。他冲着虚空高呼“出来我看到你了”的景象甚至让王杰希感到了一丝恐惧。然而鸡皮疙瘩还没来得及从被抓住的胳膊肘攀上后背，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一只玻璃瓶（并不是被吵醒的黄鼠狼）摇碎了一池塘的月影，颤颤巍巍地从水里冒出了头。
可能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王杰希想，他就不应该喝张佳乐打的咖啡，不然就不会睡不着觉做手操，就不会大半夜觉得饿，就不会自己下面条，就不会拉着叶修出来摘葱……然而什么都晚了，他掐了一把叶修的胳膊，在对方对月嗥叫的声音里确定自己并非在做梦，而他的水逆迟迟没有结束的征兆。
盛着橘色汽水的玻璃瓶在池塘里随波摇晃，开了盖的瓶口还冒着丝丝的凉气，夜风涌动，空气里漂浮着橙子的甜香。
两人一瓶凝固在这充满魔幻现实主义的场景里。
“你是什么东西？”叶修出声打破了夜的沉默。
王杰希觉得试图拷问一瓶饮料的叶修一定是疯了，而叶修则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其想法的天真——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掐住了玻璃瓶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不说就砸了你！”
王杰希充满担忧，“是世邀赛压力太大了吗？”
没想到叶修闻言猛地回头，似乎刚注意到王杰希在他身边似的，往他眼睛里深深地看了进去。
那感觉像是被他用眼睛挠了一把，脸上痒痒的，也可能是蚊子，小咬在月光下跳舞。王杰希听到叶修的声音带着一点诧异。
“你回来了？”
他还在莫名其妙，叶修紧跟着又追了一句。
“我也回来了？”
叶修拉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王杰希回了小别墅，手里还提着两根刚刚顺手拔出坑的萝卜。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人，大厨王杰希早已消失不见，眼前的王杰希面带犹疑地在菜板上切着小葱，萝卜和火腿片，这是什么地狱料理，叶修闻所未闻，他怀疑这样的操作不可能来自这个世界线，他试探着开口，“明天你要做什么？”
“训练啊。”王杰希把一把挂面扔到锅里，“你到底怎么了？鬼上身？”
这一幕似曾相识，接下来就该轮到叶修去洗碗，两人肩并肩上楼睡觉。他们两个仿佛掉进了莫比乌斯环，不管怎么走也走不出这个闭合的时间环。
叶修心中纵有惊涛骇浪万马奔腾，面上却努力不动声色，两手插在衣兜里翘着椅子腿心不在焉。衣兜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神秘的绒面小盒子装着未知的惊喜来打动眼前的人。电子竞技没有爱情，他虚活了二十八九个年头还连对方的嘴都没有吻到。叶修盯着王杰希挑起一根面条吸进嘴里，心思纯净。
被带回来放在一边料理台上的北冰洋从瓶底发出一声嗤笑，咕嘟冒了个泡。
叶修瞪着玻璃瓶，目光如刀。
“déjà vu。”他说。
王杰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嗯？”
“还记得早上你说了什么吗？”叶修盯着开始冒汗的玻璃瓶，“那就是déjà vu，也就是既视感，来自四维空间交叠带来的时空混乱。”
叶修撕了一张纸条，扭了一圈把首尾捏在一起，他把纸环转了个角度，指着8字型中间交叠的部分说，“从这里看似重合为一个点的地方实际上却并不相交，记忆投射过来就变成了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叶修看着慢条斯理盛好面，最后又倒了一勺汤的王杰希，翘起嘴角。
“你不是他，你是谁？”
王杰希捧着碗斯文地咀嚼了一会儿，才满意的点点头，“好吃。”
叶修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他吃面，也不着急。
“你就不担心原装的下落吗，或者那个小高中生？”王杰希看向叶修的神情和以前打完一场比赛时看向他的神情并无二致，连嘴角眉梢的弧度和眼里的光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同样的外表，同样的内核，但却是不同的两个人。叶修不能确定这个王杰希是从什么时候起被掉包的，也许是进了别墅的那一刻，也许是从他掐住北冰洋的脖子时起。他没有证据，只凭直觉。这世上千千万万个王杰希，他认得只属于自己的那一个。
“他是王杰希，他能有什么问题。”叶修耸耸肩回答道，对王杰希这个人充满了盲目而笃定的信任，“担心他还不如担心前一个总裁版的我，连个叶秋都搞不定的人能搞定王杰希吗？”
桌子对面的王杰希笑了出来，“放心吧，高中生回去念书了，如果没有就此沉迷游戏的话，人生不会发生太大的偏差。至于本来在这里的‘我’，现在正跟我的那个叶修在一起呢，就是告诉你刚才那些高深理论的那个。”
信息量有点大。但首先要允许叶修因为对面那张脸理所当然地说出“我的叶修”这几个字而得到片刻虚拟的满足感。
转述前面理论的其实是厨子王杰希，而眼前的这位王杰希过于全知全能，叶修眯起眼睛。
“这堆乱子都是你搞出来的？你想做什么，可别说是七夕快到了，你们想给全世界的叶王朋友们拜年了。”
“是我早该想到，哪个世界线的你都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王杰希摇了摇头，“不过我可以保证你们不会出现危险——只是想借身体一用。”他找了个空玻璃杯，把在桌子另一头装死的北冰洋倒了一杯推到叶修面前。
“但我好像也没必要向你解释一切。”他抬了抬下巴，向叶修示意，“喝了它吧。”
“我好像不能拒绝你的提议？”叶修挑起眉毛。
“除非你想你的那个王杰希在世界线里流离失所。”冷酷的大小眼面不改色，就好像威胁的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不喜欢橙子。”叶修皱起眉头，“我想喝水蜜桃。”
“我看你像个水蜜桃。”王杰希终于受不了了，“喝。”
叶修无奈地苦笑了下，一仰脖灌了下去。
王杰希跟在叶修身后迈进别墅的大门，走在他前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桌子后面去了，他披着磨了边的白大褂，一脑袋头毛乱糟糟地翘着，鼻子上还不伦不类地架着一副眼镜。
纠正一下，不但不是不伦不类，实际上还挺帅的。王杰希摸了摸鼻子想。
这不是重点，王杰希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门，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屋子里到处堆着翻开的书本和稿纸，屋子中间立着好几个白板黑板，上面写满了看不懂的艰深公式和矩阵。靠墙一整面巨大的屏幕上，光标跳跃着打了个WELCOME。
叶修从眼镜顶上看了他一眼，见怪不怪地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现在他非常确定，之前一整晚疯掉的不是叶修而是他自己。
“我穿越了。”他说得非常肯定。
“恭喜你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叶修鼓励道，“不愧是我家大眼。”
王杰希有那么一厘米尴尬，现实世界的叶修是个同床共枕都不会产生邪念的男人，十年来两人眉来眼去打着哑谜，谁都不去戳破那一张薄纸。而显然别人家的叶修却是个老油条。
老油条人近中年，胡子唏嘘，沧桑得有点性感。王杰希心猿意马地瞎臆想了一会儿，被对方一个手指头点到了脑门上。
“醒醒。”叶修放下手整理桌子上的一摞草稿纸，“我来给你简单讲讲发生了什么。”
然后叶修从热寂讲到量子隧穿，从因果论与传递熵讲到不确定原理，从拓扑变化讲到自旋轨道耦合。
王杰希想，他就不应该喝张佳乐打的咖啡。王杰希捂着脑袋痛苦万分，“这就是我当初为什么选择打游戏……你是梦里被谁一枪打死了吗，数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
“被打死的另有其人，你是不是没听懂？刚刚我给你讲的还包括物理哲学和生物呢，用不用再来一遍？”这个世界线上过于聪明的王杰希让叶修丰富的知识储备没有了用武之地，因而他此刻兴致勃勃，倾诉欲上头。
“不用了不用了吧。”王杰希赶忙假装听懂了，“反正总之就是你们，嗯，可以自由跳跃世界和时间线。怎么确定的坐标？靠算卦吗？”
叶修满是遗憾地看了他一眼，“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他随意地指了指身后的屏幕墙，“留行就是用来预测坐标、计算跃迁能级的超级计算机。”
“哦？”王杰希很感兴趣，他立刻对着墙壁发问，“那么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别闹了！”叶修急忙阻止他，“你想让他也卡死吗？你是不是还要喝泛银河系含漱爆破液啊？”
王杰希期待地点了点头，“有吗？”
叶修翻了个白眼，“砰”地开了一瓶北冰洋滑到他面前，凶巴巴地说，“对付喝吧，老实一点，时间到了就送你回去，不要给我搞事情。”
“也没什么了不起啊。”王杰希闷闷不乐地往汽水里吹泡泡，“还以为厉害得能上天呢。”
叶修在一群橙子的追赶下掉进了一个大坑。
胖胖的兔子在他身边跑来跑去，里面仿佛装了一个喋喋不休的黄少天，不停地问着“先生办卡吗？”
梳着蘑菇头的高英杰把自己煮在锅里，一边肚子咕噜咕噜叫一边哇哇大哭：“我好香啊！”
王杰希舀了一勺高英杰汤装在水晶瓶里递给叶修，“喝了它吧，喝了你就能回去了。”
方士谦穿着红皇后的裙子，用咏叹调一般的声音对他讲：“在这个国度中，你必须不停地奔跑，才能保持在原地。”
“噗——”叶修猛地从噩梦般冰冷彻骨的水里钻了出来，哆哆嗦嗦地抹了一把脸，忍不住怒喊，“去你妈的北冰洋！再让我看到你，保证打得你北都找不着！”
四周寂寥无声，只有冰冷的水波纹随着叶修的动作一圈圈漾开。云层悄然退去，月亮的银辉洒向人间，照亮了水中湿漉漉发着抖的叶修，以及岸边一闪即逝的一道身影。
tbc
请带着问题阅读本文，也没有人会发现隐藏的小彩蛋，晚点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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