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北冰洋里插几根吸管才算过伏天 02
“下雨了。”叶修这句话咬得模模糊糊，语意里有些粘腻又缠绵的意思。雨水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地弹奏进行曲，他借困行凶，一点点凑过去，王杰希的瞳孔有一个逐渐放大的自己，马上就要在这样铿锵的背景乐里上演一个深夜热吻。
然后他亲到了一个软绵绵的——手指头。
“你有眼屎。”他听见王杰希说，“而且我们好像没关窗户。”
他说着就要起来，刚抬起半个身子就被叶修拦腰拽回来。
“没事，留行会帮着关上。”
天知道他在说什么，天知道留行是谁。但这会儿叶修又迷糊了起来，也不太想深究这个问题，他手搭在王杰希腰上，嘴唇啃在人家脖子上，狂风暴雨里没什么比抱着睡觉更紧要。尽管他好像确实听到了什么东西扑打翅膀掠过，那动静实在有点大，然后窗户关上了，雷雨声被隔得远了一些。
第二天又是个大晴天，他们一天开了两个会，三伏天里城东城西两头跑。国际魔物监管协会扩大会议，还有一个什么……关于家用魔宠的矛盾协调办法205例。他现在一头栽进开着冷气的屋子里，嘬着北冰洋，觉得脚底地面都是软的
会上他是大概一个字儿也没听懂，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晕乎感觉，于是他撇过头偷看王杰希，对方双手抱胸听得认真的样子，还不时点头同意上面冯主席的讲话，再凑近一点，哦，原来是睡着了。
这会儿连睡了两场会议的人精神抖擞，趴在屋子外头的阳台上看风景，楼下有人想不开，偏要雨后浇花，叶修瘫在床上看他家老王的脑袋上开了一朵灿烂的彩虹，摇旗呐喊地要出柜。
此刻此景好像是在哪儿见过，可能是梦里，不过他今天脑子确实不太灵光，他现在也有可能是在梦里，他得抱着老王补个觉觉，才能分清楚。
于是叶修喊：“大眼进来吧，冷气都跑出去了。”
王杰希充耳不闻，叶修百无聊赖，他又睡不着，只好翻出今天的会议资料看起来，资料里丹麦的龙骑士嗖得斜上一飞，插点穿纸而出蹦到他被子上——其实是刚好插进地狱三头犬的两个脑袋之间，他抽出镭射枪对着左右两边一头一枪，时间点卡得刚刚好，第三颗头扭过来时，被坐骑飞龙口中喷出的寒冰冻了个正着。
“这人有点意思。”
“哪儿有意思？”王杰希进来时关门还特意留了个缝。
“跟你比是没什么意思。”这话他绝对和王杰希说过，“但是你看吧，这小龙骑士飞起来把三头犬忽悠地够呛就算了，连自己的队友都不放过。”他手指头徐徐一指，“这是想给他补充镭射枪的队友，刚到汇合点，这小龙骑士倒是不恋战，已经飞得没影了。支援没送上，还差点被三头犬燎了屁股，气得直跺脚。”
王杰希没忍住笑了出来，连忙咳了两声严肃地收住，不知是想起了谁。
“所以他们这届不行，欧洲那边要又得是个乱摊子。”他思索两秒，“据说今年那边冰川很不安稳，大门可能要开在那边。”
“好歹不是开在B市上空，不然光是动员疏散居民，建筑保护竖隔离板就能累脱掉层皮。”
叶修说着捅捅他，王杰希抱手站在那儿不动，若有所思的一副样子。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发呆，来跟哥说说啊。”说着拍了拍他的皇榻，老不正经。
王杰希挑眉：“你是不是还想说中国领队还兼职心理辅导的？”
叶修一愣，呆得像老冯家养的熊猫。
“总觉得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尤其刚才笑的时候。”王杰希叹口气，还是说了出来，“我这一天总觉得奇怪得很，看什么都很陌生，但又偏偏实际上很熟悉，好像一觉醒来穿错了裤子一样。”
这算什么比喻。不过他是真的忧郁了一下，“可能是时间上，或者空间上出现什么错位，你看蓝雨那帮人不就很爱研究这些？”
“这种事，常有。”叶修特别淡定，“一觉起来突然换了个世界线，也有可能是做梦没做醒，都是挺常见的。就好比说你觉得自己失去记忆了，其实没有，那是世界线跳跃后在你脑海里留下的残影。”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就差自己给自己鼓鼓掌。
“不过，老王，我要问你个事。”
“你说。”
“从昨天开始，你就在提的留行究竟是个什么？（好像跟我知道的某个留行不太一样。）”他脸色依然镇定，眼睛却有点发直了。
阳台的栏杆外露出一颗头——一颗蓝色的、长满鳞片、眼睛像黄琉璃一样发着光的龙的头。它舒服地哼唧一声，长长的白气从鼻孔了喷了出来，两边的须须飘了起来。透过阳台门缝的冷风吹得它满意极了。
王杰希回过头去：“你这不是看到了吗？”
他们两个人就此闭嘴，没再提什么平行世界。尤其是叶修，他的接受能力是很快的，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个拽得二五八万的设定有什么不对，这个世界观如果正常点，他可能自小就是那个吊了郎当但名次从不掉出前三的尖子生，从校长到老师再到同窗都对自己又爱又恨，他是唯一拥有不写作业特权的人，长辈还殷殷期许他在下一轮统考中独领风骚杀得对面重点校片甲不留。
但有朝一日他遇仙点化，心里横生出一颗逆鳞来，就偏偏对十几寸屏幕里一个跳跃的二维小人着了魔，立志要在一片代码组成的世界里称王称霸——然后还就真成了个混世魔王，一双手操着鼠标键盘打得全世界跪下喊爸爸，顺便拐回家个漂亮媳妇儿，能在天上飞得那种。
他越想越美，在浴室里浇着水哼起歌来。
美好的畅想终止在王杰希（他会飞的男朋友）急促的敲门声中：
“叶修，别洗了，轮到中国队长登场了。”
叶修大喊：“我已经退役了，让喻文州去，他才是队长！”
王杰希锲而不舍，又换个更缓和的语气：“今天空战，点名让你去指挥，叶领队。”
叶修的脑袋还滴着水，毛巾堪堪围了个下身，他一脸怨念地拉开门，王杰希站在门口早就一身装备穿戴完毕：“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啊？”
“那你下次逮个魔物问一问吧，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朝九晚五坐班制一说。”一条浴巾迎面砸了过来。
紧急任务不会让人有什么好心情，叶修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他家老王丝毫不顾自己个人隐私地拉开窗帘。留行躬着脑袋蹲在院子里，王杰希一个轻巧的跳跃，翻过阳台栏杆稳稳坐到飞龙背上。
“搭我一程呗。”叶修急急忙忙跟了出来。
王杰希眉毛一皱：“吹头发，小心着凉。”
留行很给面子地哈了口气，没喷出火来，一股席卷的热浪倒是把叶修头发立马吹干了。
就是有股龙涎味，怪不好闻的。叶修撇嘴，头发算是白洗了。
老冯终归是个精明人。
望着夜空中密密麻麻的哈耳庇厄，叶修也砸了下舌。它们从月亮的背面飞来，翅膀携卷乌云闪电，顷刻间风雨欲摧。为首的一只嘶声啼鸣，伴随着几乎刺穿耳膜的声音，它们冲锋一样遮天灭日地扑了上来。
“据说要在这里灭了它们，从猎杀的绝对数量上来讲，这次国际龙骑士大赛我们不上台也能拿第一了。”队伍里不知谁说了一句。
叶修弹弹烟灰：“那你得先撑到能回老家结婚再说。”他手往前一直，感觉跟指在一个13寸的屏幕上没什么区别：“擒贼先擒王，其他人掩护，远程炮火支援——”
话没说完，王杰希已经火箭一样嗖地上了天，没想到留行居然还是个速度型的飞龙。
“咳，”叶修对他家老王的行动力非常赞赏，但他不敢说，怕挨打：“愣着干什么，跟着上上上！”
王杰希飞到为首那只哈耳庇厄，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一个急转变向从它眼前掠过，拎起旁边护法的那只就是一顿狠揍，留行的尾巴甩了对方一脸。
果然还是那个王杰希。
等周围的一团魔物围过来时，王杰希把刚被揍过的那只向外一抛，借着反作用力迅速下坠脱离战圈，远程一道光炮把这圈乌合之众轰了个干干净净。
也果然是这个王杰希。
战场上当然不止王杰希一个人，今天上场的这帮人，有吃着半截夜宵被叫来的，有打着一半麻将好不容易手气回转时被叫来的，大家肚子里都憋着一股气，因而打得格外奔放。
在这么个难得放风抽会儿烟的当口，叶修也没来得及多来两根，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哈耳庇厄已经全部摔在了地上，它们带来的雷雨飘摇落下，这些魔物的一身羽毛冒起轻烟，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滩灰泥。
王杰希从留行的身上下来，皱着眉头把靴子脱下来抖了抖。
“怎么了？”叶修迎上去，关心地问道。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王杰希从靴子里抖出来两颗星星——这是什么操作……
“我就说怎么这么咯脚！”他愤愤道，“方士谦做后勤后脑子是多长出根筋吗？镭射枪的补充能量块藏鞋底，我还要脱鞋才能用？！”
“应该是为了让你速战速决。”果然还是为了报复吧。
叶修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起来，把人抱个满怀，打了胜仗至少要先庆祝一下。
“我饿了。”
他们胸口贴在一起发出轰然的共振，那声音像是从自己的胸腔中发出。
叶修已经想象起回家要做个西红柿鸡蛋挂面，王杰希弯腰在冰箱里翻找，问他家里还有没有葱。他嘴唇印在对方的耳廓上，讨个不清不白的吻。
刚才还密布的乌云裂出个口子，锃亮的月牙弯刀一样插在上面，他眼前被照得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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